唐永明：腿不行了可以用手刨！（捐助已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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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永明的家住在半山腰，出门就要爬坡，甚至田地都在斜坡上。来到田里忙着将杂草一株株拔掉的唐永明继续对我说：“虽然我们没有能力抚养，把孩子送到了孤儿院，但我的婆娘每个月都会去县城看望一次。婆娘说每当她去看望孩子时，孩子都会拉着她的手说：‘妈妈，我想和你一块回家，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我想和你一起回家耍？’她还说：‘妈妈，我可以帮你干活，晚上我可以抱着你睡，等长大后我就挣钱养你和大爸（指唐永明，因为孩子以前喊唐永明的二弟是爸爸）。婆娘回来告诉我后，我心里很难受，可家里真的没有能力去抚养这个孩子！想不到我的二弟是个苦命人，二弟的孩子更是个苦命人！你说，这到底是我们家造的哪门子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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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天色又开始变暗，装满一背篓杂草后，唐永明便背着回家。艰难爬上坡后，他大口喘着气说：“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愿意多想家里遭遇的这些事，因为我是一个不愿意服输的人，毕竟我今年才五十岁！有时我也想虽然我是个残疾人，但我还是想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来养活爸妈，让两老晚年不愁吃穿。我的腿虽然走路不方便，但我的手没有残疾呀，我可以用双手干活。只要有我能干的活，我就一定努力去做事，然后孝敬两老。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站在几个兄弟的坟头对他们说，爸妈终于有我这个儿子给’送来归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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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4月22日，从清晨开始天空中就一直飘着雨丝，张济碧坐在屋檐下吃着早饭，身旁的唐永明拍了下腿对妻子说：“你瞧我的腿真成气象专家了，别看它残疾了，只要我的腿一疼就准会变天，不出三天必定会下雨。多亏前几天请了两老孩过来帮忙，要不然等这场雨下过之后，我们家的蚕豆要被杂草吃完了......”

手记：
2008年4月,我认识了居住在山里的唐永明一家人，当时我正在偏远农村采写贫困家庭并通过感恩中国网助学纪实栏目（http://www.owecn.com/helpedu/）让山区里的贫困孩子和爱心人士“一对一”结对，使他们在温暖的关爱下健康成长。

2008年5月18日，我得知地震前拍摄的唐永明所居的村庄成了重灾区，我一直想前去，无奈山体滑坡最终没去成。后来通过当地的朋友知道唐永明一家除了家里的房子倒塌外，并没有人员伤亡。得知此消息后，一直挂念多灾多难的唐永明一家的我才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第一次见到唐永明的时候，他正满头大汗地背着一背篓的杂草摇晃地走在山路上，背后的杂草不时会因为他的身体倾斜抖落出一两根。唐永明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个开朗健谈的人。谁知到了第三天见面时，他却正为残疾证而心中不平，他说：“没有残疾前我很要面子，残疾后看到自己不能干田里的重活，于是通过熟人介绍去江苏的建筑工地看场子。当时老板问我想要多少钱一个月，我很激动，于是说让老板看着给就行了，老板最后定下来每个月给我900元。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残疾人，能有人留我干活已经很不错了，我哪能和人家讨价还价呢。于是我很卖力地白天黑夜地给老板看工地，当我干到还差三天就满三个月时，老板却让我回家了，他说我是个残疾人，如果摔伤了他要承担责任的。我着急地跟老板保证说，如果我受伤了跟工地没有关系。但老板最终没同意，给我结了三个月的工资后就让我回家了。

回来后我想再去找活干但都没有人要，我现在知道了，表面上大家说不歧视残疾人，但在心里根本看不上残疾人。我现在一看到残疾证就生气，你看这本子上还写着‘凭借此证享受国家和当地政府规定的有关残疾人的优惠政策’，可我自从拿到了三级残疾的残疾证后得到什么优惠政策了？

去年镇里给我家办了低保，我和婆娘每人每月有7元钱的低保补助。当时挺高兴的，因为我们夫妻俩每月就有14元钱了，想着国家还没有把我们这种生活困难的人给忘记了。可是今年年初村书记对我说我家的低保补助没有了，因为我们写申请迟了，说低保补助的申请要一年年写......”

当问及家里情况时，在我印象中开朗健谈的唐永明的泪水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他说：“原来我以为家里只死了3个弟弟，拔草时听我妈说才知道原来死了5个弟弟。我二弟唐永富是在39岁的时候病死的，他病了九年却无钱医治，当时他身边还有一个捡来的女娃娃；三弟唐永王14岁的时候病死了；四弟王茂林31岁的时候死了；五弟唐永书43岁的时候死了，他原本有两个女儿，其中大女儿6岁的时候就抱给别人家了，当时连上学用的名字都没有取，另一个女儿跟着五弟原来的婆娘改嫁了；我最小的弟弟生下来才一天也死了。
到今年，我一共活了50个年头，这辈子让我最难忘记的就是2002年，那一年我们家遭了太多的罪，现在回想起来那年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2002年正月十三，从17岁就开始生病的小女儿病死了，当时才21岁。因为带女儿看病，我们在绵阳中心医院三进三出，最后医院说弄点药回家吃，等死算了。为了还给女儿看病借来的29000元钱，我开始去外面打工。5月20日得知五弟在江苏干装卸工时被滑轮砸死了，给五弟办完丧事后我便去九寨沟干体力活。9月24日因为接送工人的车坏了，于是拦车回休息的地方时出了车祸，造成了我的双腿残疾。回家十来天后，前来看我的妈妈在半路上为了躲狗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把腰后面的骨头摔断了。紧接着一直照顾我的婆娘阑尾炎发作了。
出车祸后在外人眼里我已经是残疾人了，但我心里并不认同，我认为自己并不是残疾人，我认为从娘胎里一生出来就是残疾的才是残疾人，而我是长大后出了车祸才变成这个样子的，我是半路残疾。可我现在的腿严重变形，做什么都是有心无力了。
这些年我一直有个心愿，希望我死去的小女儿原来耍的男朋友能早日结婚。小女儿16岁小学毕业后就去外地打工了，当时工资是240元一个月，一年下来能给家里寄个1000元左右。小女儿打工后不久就和苏坪耍起了朋友，谈朋友后小女儿没有多久就出现流鼻血的现象，开始以为是感冒上火了没在意，谁知病得越来越重，苏坪还帮忙借了8000元钱给小女儿看病。苏坪家里有兄弟六个，因为哥哥结婚把家里弄得很穷，为给我女儿看病他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家里更穷了。小女儿死后，苏坪只要从外面打工回来就会来我家帮忙干活，在他眼里我就是他的爸爸，反过来在我的眼里苏坪也是我唯一的儿子，因为家里现在只剩下大女儿了。前不久苏坪回来后特意给我带来个电话机那样的手机（是指坐机电话，但号码是手机号），看到苏坪花钱买电话，我就问他为什么不早点结婚，他说：‘爸，我不想找。’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苏坪前段时间耍了个女朋友，但人家一听说他欠了很多债后就和他吹了。唉，苏坪是个好孩子，如果我小女儿没死的话，找到他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很幸福的了。
我们这里有个风俗，就是家里如果有两个女儿的话，大女儿就要招个上门女婿。其实我和张济碧结婚时，我就是上门女婿。前几年张济碧的爸爸妈妈相继去世，我的爸妈也上了年纪。现在我的大女儿唐岷艳和女婿韦庆贵的孩子唐守鹏已经10岁了。大女儿结婚后我把1985年盖的三间房分给了他们一间，当时盖房子的时候大女儿才五岁。现在房子住得久了需要翻修，我于是劝女儿女婿去外面打工挣钱，可他们说什么也不出去。
算了，不说大女儿大女婿了，他们也是和我一样是个做父母的人了。如果等苏坪这个孩子结婚了，我也就没有什么牵挂了。我曾问苏坪为我的小女儿付出这么多后不后悔，苏坪说他从来不后悔！
我刚残疾时村子还有人劝我去城市里乞讨，我当时一听就生气了，我说：‘我知道我欠下了很多债，我也知道人穷别人就看不起了，但不管怎么样再穷我也不会下跪去向路人乞讨。我既然有本事向别人借钱，我就要有本事把借来的钱还上。虽然我的腿不行了，但我还有双手，我可以用双手来刨，能刨多少算多少！我可以欠钱但我绝不能去乞讨，更不能因为残疾去向别人伸手要钱！’
虽然我是个残废人但是从没有因为残疾而休息过，这几年通过在家里养母猪和养家禽逐渐把欠债还得差不多了。现在我的爸妈也年老了，我想尽快把账还清后把二老孩接过来一起住......”
流泪后的唐永明显得很不好意思，他低着头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觉得流泪了就丢人了。

当说起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妻子时，唐永明的脸上会露出久违的笑容，他多次重复他这辈子最大的财富就是遇见了他的婆娘，说如果没有婆娘的帮助这个家恐怕早就垮了。当我问在田间地头奔波劳碌的张济碧是什么力量使她支撑到如今时，憨厚的她并不答话，只是嘿嘿一笑。因为她的忙碌，我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她交流，直到2008年4月22日山里下了雨，我才有机会趁着张济碧吃饭的时间和她交谈起来。
聊到丈夫、家和孩子时，张济碧压抑着心中的伤感，缓缓说道：“2002年正月十三，我的小女儿死了，看到骨瘦如柴的女儿的尸体，我就在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我希望用自己的生命和女儿交换，因为我女儿死的时候才21岁呀！小女儿死后，看到家里欠下了近三万元的巨债，我就没有阻拦唐永明去外面打工。
可想不到的是5月份唐永明的五弟在江苏打工时被砸死了，9月24号唐永明出了车祸。等25号我赶到医院后，看到病床上的他除了眼睛和牙齿外，其余的地方都是大片凝固的黑血。我买了一个塑料盆然后给昏迷不醒的他清洗身子，洗了五盆血水才把那些凝固的血洗完。当时我真的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小女儿死了，唐永明的兄弟也死了，唐永明重伤昏迷。直到唐永明被推进手术室后，我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了起来！幸亏老天爷发慈悲把唐永明抢救回来了，三个月后他出了院。那时躺在床上不能走路的他脾气很大，时常骂我，我当时觉得委屈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骂我，后来我想也许是他害怕我不管他了。为了让他早日康复，每次唐永明发脾气时我就笑着对他说，‘人生气了，肚子就要变成癞蛤蟆的。’
那时候村里人知道我们家的事情后，很多人劝我去外面再找个男人嫁了算了，免得照顾一个残疾人还要受苦。在我们这个地方有很多男人打工受伤后变残疾后，女的就跑了。说实在话当时我真犹豫了，可我一想到唐永明家里的几个兄弟都死了，家里还有两个老人，我们的小女儿也死了，这些打击对唐永明来说已经很大了，我不能再伤害他！
几个月后唐永明可以拄着拐杖下地走路了，虽然他走路时东倒西歪的，但毕竟他还活着，所以我心里很高兴，一个家如果没有一个男人的话就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了。我对唐永明说，‘你不要担心自己干不了重活，只要你活着，我们家就有希望，虽然田里的重活只有我来干了，但只要我们都活着我就是累死也愿意。’我说，‘我们欠的钱一年还不上就两年还，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我是不会离开这个家的，我也不会嫌弃你的爸爸妈妈的。’
这几年下来虽然很累但我心里踏实，通过我们的努力欠债已经还了一大部分。我相信只要人活着，再大的困难都不怕......”

唐永明的父亲唐国太在提及自己几个儿子的遭遇时，总会不时苦笑一下。当说起自己每顿能吃三大碗白米饭时，73岁高龄的他一下子红了脸，连声责怪自己太能吃了给家人增加了负担。他说：“我相信命，虽然我活到现在都没有伸手向别人乞讨过，但我认为我一辈子都是个‘讨口子’（当地指乞讨者）的命。我和老伴一直都是苦命，好不容易将孩子们盘大成人了，以为我们老了后就有孩子替我们‘养老归山’了。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儿子相继死去，如今唯一活着的大儿子也成了残废。现在我明白了，人这一辈子不能指望谁！
2002年5月份，我的五儿子在江苏打工的时候被砸死了，那个好心的老板一共赔了20万，在医院抢救时花了8万，剩下的12万给了我的五儿媳妇。在五儿子火葬那天，那个好心的老板还给了5000元火葬钱。等把五儿子的事处理完后，五儿媳妇给了我们两老5000元钱说是让我们买糖吃，然后她就带着五儿子剩下的一个女儿改嫁了。
去年过年我们原来的五儿媳妇从外面打工回来，我厚着脸皮对她说，我们老了，收的粮食只够糊口的，并且因为家里没有钱所以没养小猪，过年了也没有肉吃，希望她能给我点钱买肉过年。我们原来的五儿媳妇听了后给了我和老伴每人200元，还买了肉和东西捎了过来。我觉得原来的五儿媳妇真不错，其实如果她不给我们，我们也没有办法，你说是不是？看来还是我的五儿子有福气，虽然儿媳妇重新嫁人了现在还没有孩子，但我相信她就算再生个娃，我的孙女也不会受苦的。
2002年10月份为了去医院看望重伤的大儿子唐永明，我的老婆子在半路上把腰骨头摔断了，当时我一下子蒙了，赶快让熟人把老婆子送去平武县人民医院。一到医院，医生说要先交钱才能看病，当时一听我就急了，因为几个孩子死去后把家里已经掏空了，老婆子看病哪里还有钱呀？我当时求医生说先给我的老婆子看病，可医生不搭理我。后来我拉住一个医生差点给他跪下了，我说我不会欠帐的，等家里的猪长大了卖钱后就还，可医生还是不答应。没办法，我只好借了1000元的高利贷把老婆子的病看了。我当时很害怕老婆子残疾了，本来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就紧巴巴的，如果老婆子再有个残疾，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提起吃饭我就很看不起自己！别看你是小伙子，我的饭量肯定是你的两倍，我现在每顿可以吃满满三大碗米饭，可我光吃饭不长肉。我还常年脑袋疼干不了重活，但我能和人说笑摆条（摆条在当地是闲聊的意思）。
我和老婆子年老了，现在是活一天算一天了。我常跟大儿子说人的命就是八颗米（意思是命运是前世注定或者上天安排）。等我和老婆子实在干不动活了，也就只能指望残疾的大儿子了，到时候我没别的要求，只希望每顿吃饱饭就行了......”

2008年8月31日，联系上正在灾后重建的唐永明，因为家里房子倒塌了他正忙着盖房子。他对我说：“5月12号地震发生后家里的房子全垮了，我们这里是重灾区，现在这里的人都在忙着盖房子，要不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今天我请了20多人帮我们盖房子，国家说可以给我们家以及女儿家5个人一共补助19000元的盖房费，但我们先盖完房子才能拿到补助款。本来我想找新的地方盖，但是现在找不到平整的地方，所以还是在原来的老起方盖房。大前天我托人从古城镇信用社贷款了4000元，估计还是不够盖房子的钱，正打算再借点高利贷来盖。地震时我爸妈的房子也倒了，爸妈说他们活不了几年了不想再修房子了，想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现在我们这里物价涨得厉害，地震前去我们这里的砖场买红砖是3毛7分钱一块，地震后再去买时变成了5毛8一块，运费运到我们这里也涨到1毛钱一块了，把运费加上砖钱一共要6毛8一块。盖房子的瓦片地震前是3毛8一块，地震后出厂价4毛8分一块，运到我们这里变成了5角2分一块了。水泥现在是650元一吨。我现在只希望把房子简单地盖起来，能住人就行了，我们没有能力盖好一点的房子了。
这场地震发生后，我们这里活着的人都要重新开始生活。
因为要盖房子，在绵阳打工的苏坪特意回来帮忙。我对这个孩子说，‘你也不小了，应该找个女人成家了，何况我的小女儿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如果他结婚了，不仅我的心里好受些了，我的小女儿在另一个世界也会高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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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不行用手刨的唐永明捐助明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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