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发：我不后悔二十年的付出！（捐助已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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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路面到处流淌着黄色的泥水，细雨中的张朝发眯着眼蹲在泥污中给简易塑料棚搭围栏，踩在泥洼中的他仔细地将细小的翠竹杆竖着一根根别在横着略粗一些的三根翠竹上做成门前的围栏。他边紧张地忙碌着边告诉我：“地震时我正在家里吃饭，突然看到房子摇了起来，我的婆娘赶快拉我跑出房门。我们刚跑出来房顶上的瓦片就落了下来，当时我就看到周围的房子开始垮了，唯有我们家的房子没有倒，我心里还觉得很奇怪，就在我傻想时又来了地震这下我们家的房子开始倒了。幸亏那天村里的大部人都在玉米地里干活，如果在家的话估计会砸死不少人。这几天我正在想办法搭建个稍微牢固点的棚子将就着住。想不到老天这次造孽得这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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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后，张朝发的老父亲从简陋的小屋挪到了四处透风的牛圈里。老人睡的床是用藤条捆绑住的木板，板上辅了稻草，草上堆着几床又黑又黄脏兮的被褥，褥子及木头床栏都被顶棚渗落的雨水浸湿成一大片水渍，屋里湿漉而阴冷。床旁边的木头柜子上摆着几个空无一物满是污垢的塑料桶。老人穿着破旧的衣服蜷缩在床上，在屋里的他仍戴着帽子和眼镜。抱膝环坐的老人不发一言，他露出的双手及裸露着没有穿袜子的脚因为冷而冻得乌红，手脚上都是黑色的垢。
面对老父亲居住在牛圈脏乱的环境下，张朝发苦笑着无奈地说：“虽然家里的房子没有完全垮掉，但已经不能再住人了。地震后我和婆娘把老父亲弄到原来关牛的牛圈里住。这牛圈到处漏雨，父亲说床上到处是水，可我没办法，只能告诉父亲等天晴了床上就没有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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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5点57分当我告别张朝发的时候，他特意带我去看了他曾经任教20年的学校。他拄着拐杖缓慢地走在雨后打滑的路上，在学校的院子里伫立一会儿后，他长叹了一口气说：“地震虽然把学校的房子墙面震开裂隙了，但房子没有垮掉。地震后我特意来学校里看情况，我的婆娘还骂我跑去学校干什么，她说里面早就没有学生上学了。地震过了两天我才缓过神来，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被地震震糊涂了。你说我不当老师十多年了，居然还会在地震后鬼使神差地跑到学校里来看看......”

采访后记：

写张朝发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的脑子非常乱，一是因为近期感恩中国网站助学纪实栏目（http://www.owecn.com/helpedu/）里有些孩子还没有得到社会爱心人士的“一对一”助学资助；二是我反复听采写张朝发时的录音很费劲，因为说话斯文的他声音一直淹没在爱人陈金秀的大嗓门中，几乎让人听不见。

说起自己走过的人生经历，张朝发不时会苦笑几下，他说：“记得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人生就像旅途，看完风景就结束了，我一直很赞成这句话的合理性。等我把身边的风景看完了，我这辈子也就走完了。在这里生活的邻居都说我过得恼火，虽然我日子过得艰难，但我一直努力想改变这样的生活，结果这些年下来后我才知道命该如此。

我的爸爸一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小时候家里穷把一个哥哥抱给人家养，后来二哥去新疆成家，爸爸这些年便一直和我在一起。当年家里穷可家里一直让我读完高中，1976年我高中毕业后回到了村里，那时村小正好缺老师于是我便当了一名代课老师。

1978年学校来了新的老师后我就去青海唐格木当兵了，任务是看犯人。白天把犯人押出去干活，晚上收工的时候再把犯人押回来。由于我们部队所处的地方风沙比较大，每次出门都要带防风镜。虽然气候不好但对于我这个从小就生活在大山里的娃娃来说生活条件比家里强多了。那时候在农村吃不饱饭，有很多年青人都喜欢去当兵，记得当年我去当兵的时候村里人还在背后说好吃懒做才去当兵。

三年后我从部队退伍回到旱坪村，回村后希望地方组织能安排工作，可一看1981年退伍回来的本乡人就有十几个，我又没关系又没钱所以希望落空了。工作无望的我想继续回村小教书，可村干部说学校里已经有老师教了，所以我只能在家里帮忙干农活。半年后村小的一位代课老师因为嫌工资太低于是不干了，见学校里缺老师于是村干部又让我回到学校里当代课老师。

其实代课老师的工资确实很低，家里人都不愿意我去。按照爸爸的说法当时不如出力挣工分实惠。可我想到村小不能没有老师，何况我还是个高中文化，如果不把从学校里学到的知识教给在山窝窝里的娃娃们那就太可惜了，所以我还是成为了一名代课老师。

最早我当代课老师的时候，按规定国家给的工资是每个月7元钱，补助是乡政府给的工分，当时整个工资加起来每个月不到30元。我不后悔待遇低，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只想多教给娃娃们一些知识。当时是包干制教学，也就是一个老师从小学一年级一直教到五年级直至娃娃们毕业，不管是教语文还是教数学都由一个老师教。每年我们几个老师还要接受乡干部的考核，如果考核不合格会被罚款，因为我教得认真负责所以一直没有被乡干部罚过款。

1981年退伍回来继续当代课老师后，过了几年国家给代课老师的工资涨到17元5角，加上乡政府的补助我一年下来整个工资加起来有500多元，干到1990年我的工资加起来一年有将近一千元了。虽然工资每年有所增加，但还是有几个老师不干了，我的婆娘也说我一年教书下来的钱还不如讨口子（指乞讨）的钱多。我于是笑着安慰婆娘说等我把娃娃们都教得有出息了，我们以后就可以指望这些娃娃们了。

其实不是我不想转为国家教师，那时候我们村小的老师除了好好教孩子干好本职工作外，做梦都想转成公办教师。你想想我们除了星期天休息，平时都呆在学校里教孩子们识字上课，不能帮家里干活挣工分，1981年我们代课老师每年的工资也就几百元，如果转为国家公办教师的话，一个月的工资就差不多有我们一年的工资多。我们学校的一位老师曾说，如果他这辈子能够转为国家公办教师的话，他死的时候肯定会含笑而死的！

可我转不上国家的公办教师一是没有关系，二是我的身体从1992年开始就不行了。特别是到了后来我不能走路后被迫放弃了教书，离开讲台的我虽然不舍但是无可奈何。

其实我们这里属于比较封闭的山区，加上代课老师的工资非常低，所以我们村小来了又走的老师很多。教育部门曾经安排过公办老师来我们村教书，但由于这里没有电也不通路，所以来这里教书的公办老师最多干上一个学期就离开了，最终这里的娃娃们都是由代课老师教的直至最后学校被撤。看着那些来了又走的老师们，我很担心这样会影响娃娃们学习。当我在1995年底因为瘫痪被迫辞职后，我还一直向邻居打听学校里老师的情况，我很担忧娃娃们读书，后来我自己病得实在是不行了就不再想了。

在卧床几年的时间里，婆娘忙完田里又要照顾大小便失禁的我，不知道那些年怎么过来的。我们这里的乡干部没有一个人前来看望过我。我病的那几年每年都要买大量的药吃，都是婆娘费心买的。最后被逼得实在是没有路子了，我就让婆娘去县教育部门寻求帮助，但县教育局的领导说国家没有规定给像我这样的人补助。多次奔走求助无望，婆娘气得骂我以前当老师是雪地里烤火---一面热。

到了2000年有个亲戚说像我这样的算是残疾人，就让我去找乡民政部门办个残疾证，还说会有补助。于是我就找到乡民政部门办理了残疾证，当时乡干部说残疾人和曾经当过老师的没有补助，但如果曾经当过兵又有残疾可以给点补助。于是从2000年开始我每月有30元的补助，去年我的补助费涨到70元，今年涨到了135元。虽然补助涨了，但我每个月吃消炎药要花掉90元。不过有了补助后，我每月吃药的钱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卖掉粮食了。

我打算将来我唯一的儿子在集镇上修理无线电的生意好转后，我就搬出大山去镇上和他一起住，在镇上买药和生活会比在山窝里方便！

哎呀，和你说得太多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当过兵当过老师，也因为病重去阎王爷府里走过一趟，所以觉得人这一辈子就像旅途，看完风景我们就死了。

虽然我的婆娘嘴巴厉害，但是我这一辈子最感谢人的就是她，如果不是她在我卧床不起的时候端屎端尿地照顾我，我肯定早就死了，所以我的第二次生命是婆娘给的。第二我要感谢国家每月给我的补助，没有这些我吃药就会很困难。但我最难忘的是当老师的20年经历，感觉时光瞬间即逝，可我不后悔当年的付出，在我教过的孩子里还出了两个大学生另外还有几个人去部队当兵了......”

2008年9月8日通过电话我们联系上了张朝发，问及目前家里的状况，张朝发无奈地说：“现在我们这里都在忙着灾后重新修房子，国家一次性补助每户16000元。可这几天我很为难，因为我们这里交通不便，物价涨得厉害，红砖现在是每块6角2分、水泥是600多元，盖屋顶的红瓦片拉到家需要4角多一块。因为房屋补助是修好房子后再给的，我们家现在根本盖不起房子，我打算这几天重新搭个稍微牢固点的棚棚住，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它的办法。我的儿子在镇上修理无线电的生意不好，他挣的钱顶多糊个口。

我想先搭个临时住的小棚，过几年等家里经济条件好一点后再想别的办法。老父亲还是住在牛圈里，这几天他总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难受，但我没钱给老父亲看病。一想到老父亲这么大的年龄了还要跟着我受罪，我心里就很难受，可我只能安慰他人老了总是要生点小病的。

家里的房子倒塌后没有办法重新盖，婆娘说想去外面打工挣钱，可我一再央求她不要出去，因为如果没有她在家里我和老父亲肯定会被饿死的，并且我现在还大小便失禁。

对了，我们家旁边以前我教书的学校里的房子在地震后被我家的一个堂兄弟张朝达花了4000元钱从大队书记的手中买走了......”

谨以此文献给曾经在最偏远的山区、高原教学的代课老师们！祝所有的老师2008年教师节快乐！祝张朝发老师能够永远平安、幸福！

谢谢大家的关注和帮助，关于张朝发的捐助已经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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