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青:不后悔当初卖过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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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脚,劳累一天的现青和他的爱人准备休息了,谈起自己这么多年行走江湖的经历,他偶尔苦笑几声,但当他谈起眼前的这个家,尤其是两个还未成年的儿子时,他很紧张:“11岁那年开始,家里穷得填不饱肚子,不再上学的我迫不得已和大人们一起到外跑江湖,与其饿死不如跑死,其实那个时候所说的跑江湖相当于现在的乞丐,流浪在外,不为别的,只为填饱肚子。记得第一次离家出门,是帮当地的马戏团打杂,也称为拜师学艺,演出的时候就和大人们一起守门收票,演出结束,负责喂养演出的马和猴子。没有工资,只管吃饭和抽烟,大人们抽烟的时候,也让我抽,于是,手艺没有学到,抽烟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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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岁的时候,马戏团倒闭了,那时候大家已经不喜欢看牲口表演了,开始喜欢看真人表演,特别喜欢看年轻女孩子唱歌跳舞。在熟人的介绍下,我来到了歌舞团。由于自己不会表演节目,只能负责看门收票和日常打杂,年纪小,个子矮,有些不愿意买票的当地流氓直接把我打倒在地,强行入场。挨打的次数多了,自然就害怕了,干了不到一年时间就偷偷跑走了。
13岁那年春节刚过,爸爸妈妈就让我快点儿出门,说家里的粮食马上不够吃了,让我走,多少可以节省点儿粮食给家里。没有办法,只能和村里人一起到砖厂干活儿,其实也就是现在所说的黑砖厂。那个时候基本上所有的砖厂都是一个样子,进厂前,当地老板先说,干活儿的时候不能随便请假,工资年底一次性结清,平时厂里只管吃喝和抽烟,如果中途不干了,一分钱都没有。就这样,大家一起死命干活儿,脑子里也不多想,偶尔有些人累急了,就学会了偷懒,结果,被当地工头发现了,找来几个当地小流氓当着大家的面把偷懒的人打个半死。然后老板假惺惺地出来劝架,不让再打了,并安慰大家好好干活儿,否则今后谁挨打了,他也管不了。看到工友被打得浑身是血,大家干活儿更卖力了,更没人敢请假了。就是真的生病了,也不敢说,自己扛着。好不容易熬到冬天,砖厂停工了,大家以为可以拿着一年的工资回家过年了,可以自由了,结果,我们想错了。半夜里,当地几十个小流氓,手拿木棍,见人就打,为了活命,大家只能四处奔逃,逃得越远越好,连砖厂也不敢回了,工资自然就没有了。
离开砖厂,身无分文的我,饿得不行,当地人又把我带到私人小煤矿干活儿。煤矿老板和砖厂老板说的话差不多,平时不能乱请假,干满一年才给结算工资。那个时候我也开始知道老板的意思了,干到年底,一顿乱打,滚蛋走人,分文不给。但没办法,肚子饿呀,总要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在那里干活儿。不过,后来我发现,我想错了,煤矿老板和砖厂老板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干了接近一年的时间,年纪大些的工友们陆续偷偷跑走了。一开始,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不等到年底拿着工资才走,毕竟还有一个月就到年底了,说不定老板会给工资呢?后来他们告诉我,走吧,再不走只能死路一条,原来当地有些小煤矿的老板到了快要结算工资的时候,自己弄点儿炸药把煤矿井口一炸,里面的人只能死路一条。等过完年,再重新招人挖井。
15岁,在村里大人的带领下,来到建筑工地干活,再也不敢到砖厂和煤矿这些地方干活儿了,大人们说,工地干活安全,而且不会挨小流氓的打。还真是这样,干活儿期间还真的没有挨打。到年底了,包工头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张欠条,说,甲方年底没有钱了,过完年回来干活儿的时候就可以拿到工资了。于是大家就纷纷拿着白纸条回家过年去了。过完年,大家又都拿着白纸条重新回到工地干活儿,并等着包工头给钱。结果,我们去了,包工头不见了,甲方说,我们的工资年前都结清了,与他们无关。
就这样,此后一年多时间里,来来回回跑了很多个地方,具体有多少地方,我也记不清楚了,中间到过小饭馆帮老板洗碗打杂,进过工厂,卖过油条,反正挣不到钱,只能维持自己的温饱。
大概在1992年的时候,干旱非常严重,土井里的水都干了,靠天吃饭的庄稼地几乎绝收,不仅如此,吃饭都成问题的一家人还要上缴国家分摊下来的公余粮,交不起,村干部带着乡干部进村,见人抓人,见牛抓牛,把家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拉走。对了,当时也是当地计划生育抓得最严的时候,如果超生了,对不起,亲戚和周边的邻居都要受牵连,乡干部要过来把你家抄了!尽管计划生育抓得紧,但村里还有一部分人死命生孩子,尤其生男孩,儿子才是自家人,养儿才能防老。
就在大家不知道怎么活下去的时候,机会来了,开始到当地医院卖血,刚开始的时候小血45块钱一次,大血180块钱一次,所谓的小血也叫单采血,把血采到一个共用的血袋里,收完一个血,在水里简单清洗下接着用,具体有多重也不知道,然后把血浆提走,红细胞又输到体内,每次45块钱,后来涨到50块钱一次。大血很简单了,就是把身上的血一次性抽走,不再把红细胞返输到体内。
看到爹妈和奶奶、姐姐都跑去卖血了,刚从外面回来的我也跟着去了,记得第一次卖的是小血,拿到45块钱的时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呐,身上的血都能卖钱!简直不敢相信!拿着卖血换来的45块钱,首先吃了一大碗肉丝面,二块五毛钱,真香!考虑到自己行走这么多年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花了30块钱,买了一套新衣服穿回家。我爱抽烟,不喝酒,记得当时还买了一包三块钱的好烟抽。
就这样,尝到甜头的我,开始和村里人一样,疯狂卖血了,最多的时候,一个星期卖三次,再后来,嫌小血来钱慢,干脆开始卖大血了,就这样,前后几年时间里,一共卖了有三十多次。通过卖血,村里人的日子好过多了,村里人不再担心干旱了,也不会拖欠国家分摊下来的公余粮了,也不害怕交不起计划生育超生的罚款了,而且有钱花,有肉吃,有新衣服穿。
大概在1993年年底的时候,血站就有谣言出来了,他们说这血是外国人买去了,他们有钱,想杀中国人,故意在血袋里放慢性毒气,只要卖过血的,再过20年都要慢慢死光。这话越传越邪乎,大家都害怕了,不敢再去卖血了,后来听说血站也倒闭了。
虽然正规血站倒闭了,但是黑市还可以继续卖血,黑市采血的老板们就开着车进村上门采血,价格不变,只要是人,不管身体好坏,有病无病都要,胳膊一捋就采。当时大部分村里人都已经不愿意卖了,但我还没有停止,继续卖血,毕竟卖血比打工来钱容易。当时也害怕别人看到说闲话,我就带着采血人员跑到自家猪圈和厕所里采。
大概在1998年夏天的时候,村里人就开始有人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但病情都差不多,都是发烧,嘴唇紫,身体很弱,爱生其他的病,而且全身发痒,皮肤一抓就烂,蚊子叮一下也会烂,我们这里的小医院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病。有人开始请大仙上门驱鬼。家庭条件好的就到省城大医院看病,结果病还是没有看好,有部分死在了医院和回家的路上。看到村里每户人家几乎都死人,有的甚至全家死绝,村里人开始管这个病叫“爱死病”。
再后来,上面来人检查,说我们因为卖血感染艾滋病,是无法治疗的病。知道卖血可能感染艾滋病后,村里人都忙着到医院检查,我也跟着奶奶和爸爸妈妈去了。第一次检查医生说我们一家人里,只有我和姐姐没有。拿着检测报告,奶奶和爸爸妈妈哭成一团,我就安慰他们,不要哭,也不要后悔,人的命天注定!
卖血这条路走不通了,村里人又开始穷了,而我则只能拿着卖血积攒的一些钱继续外出打工找饭吃,继续到建筑工地或者工厂里干活儿。那时候,我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找老婆了。家穷,在本地找是找不到了,我就在工厂里找外地的女孩,谈好了,就带着女孩子回到了村里,等回到村里一看,女孩子马上就变卦了,家里太穷了,而且家里的老人都是病人,说什么也不同意,直接拿着行李跑了。就这样,前前后后跑了好几个,我也求她们和她们说好话,但是人家死活不干。
2000年,患有艾滋病的奶奶去世了,老人死的时候,全身到处溃烂,而且还瘦得不成样子,村里人都说,奶奶也是感染艾滋病而死的。奶奶命苦,小的时候可怜,等她结婚成家后接着可怜,爷爷去世的比较早,是她把爸爸抚养成人。
2006年,患有艾滋病的母亲也死了,死的时候一样是全身溃烂得不成人样。可怜的母亲临死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手,让我说什么也要找个女人结婚,她说,我姐姐生的孩子与老刘家没有关系,让我一定要结婚,哪怕找个傻女人、残疾女人都可以,只要能生个儿子,让老刘家有个后代,能延续香火就中。
2008年,通过媒婆介绍,我和佳佳结婚了,她是1991年出生的人,比我小15岁。当时她的年龄还不够结婚年龄,没有办结婚证,随便摆上两桌酒席就算结婚了。
记得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她对我一直傻笑,当时我也想过不同意,一旁媒婆说了实在话,虽然她是个傻子,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干活儿,但好歹也是个17岁的黄花大闺女,还可以帮我生孩子传宗接代,更不会半路跑掉。媒婆当时还说,让我先拿镜子照照自己,说我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家里穷得一清二白,还想找个正常的女人结婚,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到美!
2009年正月,患有艾滋病的老父亲也死了,死的时候和母亲差不多一样可怜,硬是活活烂死的。同年9月,我的大儿子出生了,起名字的时候特意起了希望这个名字,道理很简单,想让我们老刘家有希望。由于张佳佳不会给孩子喂奶,也不会照顾孩子,包括后面生的小儿子都由我姐姐养大,指望她的话,孩子不是饿死,就是糟蹋死。
2012年8月,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皮肤越来越黑了,尤其是胃疼得厉害,就去医院检查,抽血化验。一个星期后,医生告诉我,我是艾滋病感染者且属于病发期。拿着检测单,我忍不住哭了,我死了好说,我的两个儿子怎么办?
考虑到这个病传染性很大,我也让老婆去检查一下,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说,目前她还没有检查出被传染,医生也建议让我的两个儿子去检查一下,我没有同意,担心自己承受不了太大的打击。如果两个儿子真的感染上了,我所有的希望和动力都破灭了,估计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了。
如今,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记忆力越来越差了,估计,最多超不过三年就要死了。一想到这些,我也哭过,绝望过,但有用吗?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我明白,人世间有治病救人的药,但就是没有后悔药。每个人都要为他过去做的所有事情买单,所犯的错误都要自己担着,能怪谁?谁让我过去卖血呢?谁让我生在这么穷的村庄?谁又让我生在穷苦老百姓的家呢?如果我的爸爸妈妈是当官的,或者我家是个有钱人家,我能去卖血吗?绝对不会!所以,现在的我,也不后悔自己当初卖过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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